在绝美之城,进行一场奥德修斯的旅行

文/蔡舒皖【集团监察部】

 

  

 

塞利纳的《茫茫黑夜漫游》摘选、钟声、加里波第纪念碑、无处不在的镜头视角,以及阿夸宝拉喷泉前的圣歌合唱和自然光。

  

>电影中的大部分人物不断地与现实妥协,不停地留下遗憾,但也不停地自我完善

 

这是《绝美之城》关于罗马的神圣开篇。因司汤达综合征而忽然倒地的日本旅客,似乎是索伦蒂诺对观众的一种隐晦警告:请与影片强烈的美感保持适当距离。

  

>电影中的一些片段,看似无序,实则是导演匠心之作

 

于是,符号化的电影语言被无缝切换至人头攒动的生日舞会,嘉年华的躁动暂时熄灭了关于美与生死的哲思。舞会的高潮,主人公捷普从时空中缓慢抽离出来,在类似韦斯安德森的对称美学中,与观众进行了打破第四面墙的对视。由此,观众开始沉浸在普鲁斯特式的叙事之中:二十几个无甚关联的生活片段,任凭感官经验一遍一遍开启捷普回忆的开关。修女与孩童的追逐嬉闹、对拿头撞墙的艺术家的不愉快采访、艺术品收藏家女儿涂鸦创作的“抽象画”、犹如宗教仪式的整容治疗、葬礼上假模假式的“戏剧表演”,等等。一系列光怪陆离的意象营造了充沛又神秘的文学与宗教氛围,每一个独立片段都成为罗马古城和捷普过往遗迹的有力考证。

 

经典现实主义的“旅程模式”与捷普的个人经历高度契合:一名六十五岁的罗马异乡人。影片中多次出现的人物失语状态,与两条主线的追问形成强烈对比又相互佐证——前者是捷普被问了许多年的问题:你为什么不再写书了?后者则是小女孩在坦比哀多礼拜堂对捷普的拷问:你是谁?大量的大特写令捷普的厌世感暴露无遗,年迈的上流社会浪子频频陷入奥德修斯般的困境——无边无际的漂泊、身份焦虑、望乡以及归途的缺失。这些问题是十分危险的,尤其是对于一个垂垂老矣的中产阶级。索伦蒂诺在《年轻气盛》中探讨过同样的主题:如何优雅地与衰老言和。无所依的生命漂泊感几千年来持续质疑着人类存在的意义,类似追问总是无疾而终,而衰老往往是那最后一根稻草。捷普在影片中执着于寻找“绝美”,或者说是柏拉图美的理念,本质上亦落脚于对“永恒”的苦苦追问。

  

>导演保罗·索伦蒂诺(Paolo Sorrentino)在逐渐试图唤醒意大利电影制作的宏伟篇章,并把它带给世界各地的观众

 

影片末尾,修女玛利亚嬷嬷面对一群即将迁徙到西方、在院子里稍息的火烈鸟,对捷普给出了她的人生箴言。“——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只吃植物的根?——不知道。为什么?——因为根非常重要。”

 

捷普大概是在这个感悟时刻获得神启,他在人生回溯中汲取了力量,回到当初见到初恋时的小岛。那个绝美时刻下的女子,既是他的佩涅洛佩,也是他的卡吕普索。六十五岁的捷普释然一笑,终于决定将根留在回忆中的小岛,继续完成这场塞利纳在《茫茫黑夜漫游》中所言的“完全出自想象”的旅行。

 

我看过五六遍《绝美之城》,每次都能感受到诗意与悲怆的共鸣。头一回看时未曾意识到索伦蒂诺在开篇的警告,于是我在意大利驻华使馆文化处一片黑暗中,肃穆而坐、动情大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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