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 台
文/李志耀【华润电力江苏检修有限公司】

 

 



两条长长的铁轨,冰冷地伸向远方,消失在看不见尽头的田野。苍茫的天穹下,一列列轰隆隆的列车,永不知疲倦走了又来,来了又走。列车把目光拉成长长的丝线,像春蚕吐丝,一头是蚕一头是茧;而那空中飘散的气笛声,把思念拉成长长的铁轨,伸向旅人的目的地。

没有什么地方的人像站台上的人感情那般复杂了。站台集悲欢离合于一时一地,本是承载着迎接和送别两种情绪的所在地,却不知为什么,总会让人更多地想到离别。站台种植着离愁别绪,收割着离愁别绪,又生长着离愁别绪,当踏上列车的那一刹那,人们就注定了要离别。

有人曾经说过能跟站台相比的怕只有戏台了。可是,我却不认同,戏台上的表演毕竟是作戏,是给人看的,而在站台上渲泄感情的人,压根就没想给别人看,甚至怕给别人看。

略懂文墨的母亲,曾经在一次接站时,很是诗意地对我说过:“站台上有你便是熙熙攘攘,没你便是冷冷清清;迎面走过来的人,只有两个,一个是你,一个不是你。”

年年月月,听着一声声悠长的气笛,丝丝缕缕飘散在空中,听着火车的轮子与钢轨撞击密吻的倾诉,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对站台独特的记忆。曾经认识一位因工厂关停而被迫背井离乡的人,在一个酒后的午夜,不善言辞、不轻易动感情的他,动情地对我讲起他离开时的情景,当他乘火车离开时,许多在工厂几乎都没有讲过话、叫不上名字的人,都自发地来到车站,一边流泪一边在车下跟着缓缓启动的列车奔跑,喊着:“好好混,有了新的联系方式一定要记得告诉大家。”因为每一个人都清楚,这一次离开,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再一次相见的机会了。透过昏黄的灯光我清楚地看见那个饱经风霜的男人,极力地不让眼角的泪珠滴落。

听着他讲完,我眼前浮现出了多年前的相同一幕。那是我去外地读书的那一年,学校放寒假,那也是东北最寒冷的时节。母亲听说我要回家,不顾多病的身体硬是到车站来等我,虽然我在信中一次又一次叮嘱不要来,可最终母亲还是来了。适逢火车晚点,母亲在风中站了很久,我透过车窗很远就看到母亲在站台上,下车那一瞬间,看着满头白发的老母亲,我试图努力压住心底的那份心酸,但是眼泪还是那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。

 



最难过的是假期结束离开,母亲早早地收拾好大小包裹,放进去拿出来,再放进去再拿出来,生怕少了什么东西。列车来了,母亲那湿润的眼神,跟着我的身影上车,经过过道,落上座位。在列车员的吆喝声中,极不情愿地往后挪动几步,随即趁列车员不注意,又凑到车窗下一遍遍叮嘱我“水果放小茶桌上不要忘了吃,袋子里装的鸡蛋不要压坏了”,无论我怎样叫她回去,她仍然固执地留在站台上。这时候,我和母亲离得很近,我甚至可以看见车窗外母亲脸上细细的汗珠和头上恣意飞扬的白发。然后我总是习惯性地将头从这边偏向那边,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而不至滑落。这时候,母亲便稍稍挪后,一如既往地笑着,偶尔用手背轻轻抹一下脸上的汗,这个动作深深地烙在我心底,以至多年后我一再想起。等到火车缓缓开动,又缓缓开走,远到看不见踪影也听不见声音时,她才开始往回走。我坐在晃荡的列车上,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她走路回家的样子,下楼梯、上楼梯、拐弯、坐车,一切就好像发生在眼前。

直到今天,我无数次出过家门,有上万里的远行,也有三五百里的短途。在经过无数次的欢聚、离别后,终于明白:站台只是一个支点、一道布景,火车只是一件工具、一样道具,经过这里的人都曾不经意地演出,但没有人会在这里停留,没有人会在这里居住,甚至没有人会留意它的变化,只有这站台,像留声机一样,记住了火车的铿锵、呼啸和旅客的脚步、哭笑……我们告别了一些人一些事,又重新遇到一些人一些事,不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,我们都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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