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房子
文/许素辰【集团董事办】
 

记忆中的老房子有50多岁了,前庭后院,黑瓦白墙,其实就是乡村里常见的普通三层楼房。木门上的铁环,在漫长的年月里已经锈迹斑斑,门上贴着有些褪色的春联,横批的“岁岁平安”也微微泛黄。乡下人家喜欢挨着造房子,楼房之间就有了一条条小弄堂,弄堂里的野生爬山虎,密密麻麻地爬了一整面墙,夏天落雨的时候,雨点打在叶面上,滴答作响。

老房子是爷爷设计的,爷爷是工科生,跟“电”打了一辈子交道,闲来无事却喜欢养花种草,于是便在老房子里围了个小院。当油菜花漫山遍野的时候,院里的迎春花就开了,翠绿的新叶,淡黄的花骨朵儿,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,石榴也不甘示弱,摇曳起火红的花苞,远远望去就像一个个吊挂着的小灯笼,那时刚刚念书的我,有着晨读的习惯,小院里的花开花落、春去秋来,陪伴了儿时的无数个清晨。

那时的乡下,空调也还未普及,只有老式吊顶扇,夏日一到,聒噪的蝉鸣,晒蔫的树叶,让原本就因炎热而烦闷的心更添躁动。虽是如此,但因为小院的缘故,我却很喜欢那几年的夏天。爷爷为了乘凉,在南北院墙都开了“过道门”,傍晚时分打开,呼呼的穿堂风是电扇和空调怎么也比不上的。一到傍晚,日头西沉,家里人便把桌椅都搬进小院中,摆好碗筷,开始每天的晚饭,饭间说说家长里短,若是遇上前来串门的邻里,就笑着再添几双筷。父亲喜欢在晚饭前喝一点小酒,尤其喜欢自家酿的米酒,小时候的我每次看到父亲摆上酒杯,都会眼巴巴地望着,父亲看我实在是眼馋,就用筷子蘸了一点让我尝尝,当时尝到的是什么味道现在也已经记不得了,不过伴着清风和日暮的酒,想来味道也不会太差。

茶余饭毕,母亲往往就会端上一盘“冰镇西瓜”,那时家里还没有冰箱,“冰镇西瓜”就全靠院中那口老井。老井年代也久远了,应该和老房子一样大,小时候家长总是告诫我和弟弟,不要去井边玩,小心掉下去,于是只剩我们两人在家的时候,老井都是被井盖盖住的。记得有一回,我和弟弟趁着家里人不在,费力挪开了井盖,学着大人的样子打水,然后玩起了“投掷吊桶”的蠢游戏,终于,打水的吊桶被我们扔进了井里,因为没能及时抓住吊绳,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沉了下去。毫无疑问,最后我俩挨了一顿“竹笋炒肉”,可后来,还是对这种游戏乐此不疲。

后来,父母去了镇上做生意,我们便暂别了老房子,搬去了镇上。父母租的那家店面,是在熙攘嘈杂的菜市场附近,生意人为了抢个好摊位,往往凌晨四五点就开工,隆隆的拖拉机声,小贩们的吆喝声,是那几年最常听到的声音。每每被吆喝声吵醒时,总是会无比想念乡下的那栋老房子。它不像街上的那间出租屋,往来着三教九流熙熙攘攘的人群,穿插了各式各样声色犬马的声音,它安静、平和,只是静静伫立在那里,就能提醒着你要记得回去。

再次回到老房子,却是因为一纸“拆迁协议书”,因为修路的原因,整个村子都被划入了“必拆”的范畴,老房子也不例外。突突的拆迁机器开进了院子,推平了那口能冰西瓜的老井,推倒了有着过道门的院墙;工人们进来,砍倒了院里的腊梅树、红石榴,敲掉了院里的小花坛,呵,那间满载我童年记忆的老房子,终是要跟它说再见了。

遗憾的是拆迁之前没能跟老房子来张合影留念,所幸小时候家里有台傻瓜相机,旧照片倒是不少,搬进有着停车场和电梯的新小区之后,就只能靠着这些照片来回忆曾经的老房子了。虽然新家离闹市区很近,各种现代化设施也一应俱全,可与老房子相比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先不说相比略显紧凑的空间,就连对门的邻居,至今也未曾见过。我想,少了的不仅是小院里的四时美景、凉爽的穿堂风、井里的冰镇西瓜,也不仅是家人与邻里同桌吃饭、谈天说地的那份闲适,更多的还是老房子里那被岁月沉淀过的旧时光吧。

原来老房子的位置,如今已经被修葺成了马路边的装饰花坛,只有花坛旁的几块碎砖还在提醒着我老房子曾经的存在。但在梦中,我常常还能回到那座房子的屋檐下,静静地听雨打屋檐的声音;在夏天的夜晚,端一小红方靠椅,坐在院子里,在悠悠的凉风吹拂下,数着满天的星星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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